網癮治療中心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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網癮治療中心20
驊梅又被帶到了小教室，她看著那位昨晚帶她過來的張老師，說道：“又要加試？”
張老師看著她，說道：“你擅自進入學生宿舍，並且缺勤，違反了校規。”
“想怎麽樣？發卷子考試？還是再來一次狩獵游戲？“驊梅無所謂的將一只手放在桌上托著下巴，“還是要把我關起來呀？啊，我好怕。”
張老師看著她，問道：“你不想問點什麽？”
“沒什麽好問的，”驊梅說，“可能剛才還有點疑問，現在沒了。”
“你想明白了？”
“倒也不是，”驊梅放下手，靠著椅背，這種學生坐的課桌就是這點不好，椅背硬邦邦的，硌著難受，“你們就是想罰我，就算沒有這件事也會是另一件。”
“你受罰，你的孩子也會因為你受罰，”張老師說，“在進來的時候，我們的校規手冊，包括在會議廳的時候都有過介紹，家長如果不遵守規則，孩子也要一起接受懲罰，同樣的，孩子犯了錯，家長也要一起受罰，這是為了培養親子間的責任感。當然，”他走近，上手撐著桌子，“家長和孩子也有選擇的機會，我們機構主打的就是民主。”
“哦。”
張老師見她不問，似乎有點著急：“你應該問的。”
“選擇的機會，無非就是，讓孩子單獨接受懲罰，還是讓家長單獨接受懲罰，都不選就是默認雙方共同承擔。這還要問嗎？你們主打的就是民主，三選一沒有別的選項，真的很民主。”
“其實還有額外選擇。”
“哦，借錢抵消是吧。”
“倒也不是不可以，但在我這裏，還有別的選擇。”
驊梅看著他，聽著充滿暗示的話，問道：“你們把家長騙進來，就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？”
張老師靠在她前面的講臺邊，問道：“你說，教書育人是為了什麽？”
驊梅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，而是打量著這間教室。夜裏的時候她沒有仔細觀察，這是第二次進來，她發現這裏很有意思，教室不大，課桌有兩張，但現在另一張桌子被推在後面挨著墻擺放，教室中間只有她現在坐著的一張座椅，正前面是一個講臺，比學校的正規講臺要小一點，跟她念書時候那種老式的講臺很像。現在的講臺為了配合投影器材和電教設備，桌子都帶電腦，也比較大，這裏的講臺就是一個木制的，黑板也是以前那種用粉筆寫字的黑板，但在這個脫離了電子設備的小教室裏，她卻看到在黑板上面探出頭的一個黑色攝像頭。
夜裏也有這個攝像頭嗎？她沒註意。
剛才的對話裏，張老師也沒否認狩獵的事，那就說明加試環節是存在的，她和劉謹謙確實被當做獵物參與了狩獵游戲，但對回去後發生的事，她現在沒辦法確認是發生過的，還是做的夢。
如果是夢，那太逼真了。如果是幻覺，那她病得不輕。
這位老師可能真的很喜歡這裏，很喜歡老師這個角色，他把自己帶過來兩次，用孩子威脅自己。驊梅伸出手放在桌上，手指微微擡起，虛虛指著他：“總是我在回答，回答了也沒有獎勵，怪沒意思的。”
張老師看著驊梅的手指，眼神隨著手指一上一下：“如果你回答得好，我可以幫你申請。”
“你想聽標準答案，還是你們的答案？”驊梅問。
“都回答一下吧。”
“標準的回答嘛，對教師而言，為人師表，誨而不倦，與國育才，教必有方。以慧心悟人，以愛心育人，以赤子之心化人。”孩子一上學就要寫各種作文，不會寫的時候家長就得幫忙找各種素材，這種燃燒自己奉獻光和熱的詞句，都難不倒她，“至於你們這兒教書育人的答案，其實也已經寫在學校介紹裏了，視頻來來回回放了三四遍，也不是白看的，你們主打一個找尋自我，在逆境中找尋真正的自我，這是超越自我的過程，”她問張老師，“你們要表達的真正的自我，應該不是積極的，正直的，陽光的，而是陰暗的，自私的，殘忍的，人之初性本惡，你們要大家找的，就是這惡吧。”
張老師笑出聲：“我真的覺得，你應該加入我們。雖然你沒說，但你心裏是認同人之初性本惡的。”
“你又知道了？”
“昨天的事，難道還不能說明嗎？”張老師說，“他們為什麽會在這裏？為什麽會覺得追逐你們時是快樂的？為什麽喜歡這些？他們在生活中壓抑著自己，他們和這個社會的口號格格不入，但那些口號對生活有什麽幫助嗎？只是一些假大空的東西。幾句話就讓人吃苦耐勞，人生來是奉獻的嗎？不是，人生來就應該讓自己開心，這才是人活著的意義。”
男人向驊梅靠近，驊梅將身子靠後，和他保持距離：“所以昨晚我回來後，那些不是幻覺？我確實到了地下？可為什麽其他人卻忘了，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？”
“這是秘密。”
“藥物，空氣，”驊梅猜測，“或者，食物，水。”張老師沒說話，但從他眼球的顫動，她重覆道，“食物，水。”她失笑，“居然是食物和水，能控制這麽多人，是什麽時候呢？食堂？那些飯菜和湯，對吧，這裏商店裏面賣的東西，也是被你們加了東西的吧。”
“殺了她。”這時，黑板上方的攝像頭傳來一個男人低沈的聲音，“殺掉她。”
“你要我回答的問題，我都回答對了，你說可以幫我申請免罰，可是現在，有人命令你殺了我，”驊梅看著張老師，說道，“這也是尋找自我的一環嗎？他讓你殺了我，會讓你開心嗎？”她靠近男人，手指點在他的胸口，“你會聽他的嗎？如果你聽他的，就說明你們根本連自己都做不了，你們只是聽話的狗。即便給別人做狗，你拿什麽懲罰我？你們拿什麽罰我？”她站起來，看著攝像頭，“你們喊著找尋自我，告訴每個人要讓自己快樂，去做快樂的事，可你們實際上在幹什麽？嘴裏說的話是命令，幹的事是控制。你們命令著所謂的自己人，讓他們做不快樂的事，這就是你們說的自由？他在控制你，”她又看向張老師，“他讓你殺了我，其實是在考驗你，因為你對他們來說，已經沒有價值了，在昨晚，在今天，他們看到了我，他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，他們想吸納我，你，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，對他們來說沒了便沒了，但我就不一樣了，但他們又不能隨便丟掉你，所以他們在試探你，如果你拒絕，他們就有理由除掉你了，甚至可以叫我殺了你。”
隨著她說話，攝像頭裏一直傳出“不要聽她的，殺了她”的話，但驊梅看著張老師，走近他，靠近他，將自己的話傳到他耳朵裏，保證他聽得清清楚楚：“你看，他們急了。”
張老師呼吸急促，他一邊聽著設備裏傳來的命令，一邊聽著驊梅的侃侃而談，他沖著攝像頭吼道：“閉嘴，不要說了！”
男人的手抓著講臺的邊緣，青筋都鼓了起來。驊梅手指輕輕觸碰著，順著他的血管滑動著：“這也是測試的一環嗎？為了測試人之初性本惡？他們讓你殺我，我是不是應該反抗？你會殺我嗎？如果我反抗，不算違規吧，不算吧。”
“你閉嘴。”
“我在合理的提問，你應該回答我，這是我的自由，你們校規寫的清清楚楚，釋放自我，自由。你要拒絕我的自由嗎？”
“那你現在應該滿足我的自由！”
男人向她撲來，驊梅早有準備，靈巧的一躲，她站在窗邊回身說道：“你也急了，你開始聽從他們的指令了。”
“不，我是為了我自己，”張老師此時頭發微亂，氣息微喘，他解開自己的襯衣扣子，不耐煩地扯著領口，之前那副謙謙君子模樣，果然都是裝出來的，“為了我自己，我們的宗旨一直都是釋放自我。”
“你現在的樣子，真狼狽。”
驊梅的話讓張老師瞬間氣急敗壞，他踹翻了房間裏唯一的桌子，但平覆了幾下呼吸後，又將桌子扶了起來，對她說道：“抱歉，我失態了。”
在驊梅看來，此時男人必定是聽進去了她的話，並且對機構產生了懷疑。當然，作為一個成年人，而且是有思維能力的成年人，他會加入進來，一定是因為機構要表達的要傳遞的要做的，是他需要的，是符合他本心的，不然他不會順從，甚至做得很開心。現在他不開心了，因為他懷疑機構真的要吸納驊梅。先不說自己會不會被取代，但新人加入，就代表著有人必定會失寵，一個失寵的人，失去價值的人，會有怎樣的下場，他知道，所以他急了。他此時想繼續保持鎮定，但驊梅已經摸清了他的想法。
男人之前對她還有些其他想法，但他現在很清楚，這女人不能留。
“讓一個人死是很簡單的，”張老師伸出手，示意驊梅坐下，“但怎麽死，卻很覆雜。”
“那你想怎麽折磨我？”驊梅坐下，很好奇地看著他。
“給你看點東西吧。”
窗戶邊上的窗簾被遙控關上，小教室一下陷入黑暗，黑板亮了起來，驊梅閉上眼適應了一會兒，才睜開眼，屏幕上出現的是劉謹謙。
“又弄這個，你們是不是只會用孩子威脅父母？”
“不是威脅，我們知道你不會輕易被威脅，但拿孩子來折磨父母，效果都是最好的。”
“呵，”驊梅輕笑，“不要太自信。”
“不是自信，這是科學。”男人問，“你是不是不敢看？之前是讓你選，現在讓你兒子選，你覺得他會救自己，還是救你？”
驊梅沒回答他，看向黑板，心裏卻一直在想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對人進行控制的。
畫面很清晰，劉謹謙正著急地站在一個地方，等著什麽，身邊還有兩個孩子，都很眼熟。驊梅想了一會兒，想起來一個男孩是毛豆，另一個是萌萌。
“你放心，你媽媽一定會沒事的。”萌萌安慰劉謹謙道。
一邊的毛豆也忙說：“醫生很厲害的，阿姨肯定會得救的。”
鏡頭都是給到孩子身上，驊梅沒看清他們是在哪裏，但這會兒從對話，知道了他們是在醫院，還是在手術室外面，她挺好奇的，自己是怎麽了，被送進了醫院，看了眼劉謹謙身上好像也沒血，自己應該不是出了車禍之類的外傷吧。
過了一會兒，手術室門開了，一個女醫生帶著口罩走出來站在門口問道：“誰是家屬？”
劉謹謙舉手道：“我是，裏面是的我媽媽。”
“你成年了嗎？”
“16。”
“那不行，”醫生說，“你做不了主，你爸爸呢？”
“他們離婚了。”
醫生楞了一下，又問：“那你媽媽現在的配偶呢？”
劉謹謙也楞了：“我媽媽好像沒找男朋友。”
醫生說道：“那，你媽媽現在肚子裏的胎兒有危險，她現在還在搶救，這個胎兒是要還是不要呢。”
三個孩子看著醫生，目光發楞：“要，還是不要？”劉謹謙重覆道。
“對，要還是不要？”醫生說，“要，現在就刨出來，不要，我們就全力救助患者。”
三個孩子沒經歷過這種事，都傻了，毛豆和萌萌看著劉謹謙，劉謹謙看著醫生，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。
驊梅很無語，這種劇情設定就很離譜，但她現在實在不確定，她現在看到的一切，依舊是自己的幻覺，還是她在看劉謹謙此刻的幻覺，亦或者裏面並不是劉謹謙本人，只是對方制造出的一種ai科技產物。本來見劉謹謙還在站那裏發傻，她很想提醒對方，這不是現實，這是幻覺，也可能是夢境，不管是什麽 ，都不用有壓力，按自己想法走就好，但想清楚對方或許不是本人後，她就靜靜看接下去的發展。況且他們的聯絡道具紙飛機，只有劉謹謙能使用，她這邊用不了。要是可以用的話，她甚至在這會兒能用紙飛機來確認一下劉謹謙此時在哪裏，在做什麽。
驊梅垂下眼眸，覺得事兒也真是巧，在發放道具的時候，使用方式是單人還是雙人，是不是副本提前就設定好的。
“那個，”劉謹謙問醫生，“我做的決定，能算數嗎？會負法律責任嗎？”
“當然，我們會讓你簽字。畢竟是手術，我們又是醫生，我們沒有替患者做決定的權利，所以家屬做的決定是需要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的，表示知曉一切後果並負法律責任。”
“可我未成年啊。”劉謹謙問，“這責任太大了，我擔不起。”
“你要麽現在找你父親過來，要麽找你媽媽現在的配偶。”醫生說，”但你現在找你爸也來不及了，你現在就要做決定。”
萌萌說：“你肯定是救你媽媽啊，這還用想。”
毛豆說：“可是另一個未出生的就不是命了嗎？如果你放棄你媽媽現在肚子裏的孩子，等她醒了肯定會怪你的。”
“媽媽才重要啊，孩子沒了可以再要的。”萌萌說。
毛豆又說：“但下一個孩子就不是這一個的呀，每次到媽媽肚子裏的孩子都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可沒有媽媽就沒有孩子。”
“但既然有了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呢。”
“媽媽才是最重要的，選媽媽。”
“孩子也一樣重要啊，沒說救孩子就不救媽媽了。”
“但是救了孩子媽媽創傷就又多了一次，救媽媽。”
“沒了孩子媽媽身體的傷好了，心理的傷怎麽辦？救孩子。”
萌萌和毛豆在劉謹謙身邊一言一語，最後兩人撇開劉謹謙直接吵起來了，別說劉謹謙很無語，驊梅也很想笑，這兩人就很像是劉謹謙思維的幻體，一個人代表著一種看法，現在兩人吵了起來，是不是代表劉謹謙腦子裏的兩種看法已經在打架了。
張老師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驊梅身旁，和她一起看著屏幕：“你看，你孩子猶豫了，他在你和孩子之間猶豫了，他的第一選擇居然不是你？！”
借著大屏幕的光，驊梅側頭看到了張老師臉上毫不掩飾的嘲笑奚落，她轉頭繼續看向屏幕，說道：“你在期待什麽呢？你想從我這看到什麽呢？失望還是沮喪，或者想看我到難過的哭？”
“你難道不生氣嗎？不恨嗎？不責怪他嗎？”張老師指著屏幕，“你看，他還在猶豫，他應該毫無保留的選擇你，你十月懷胎生了他，就從他猶豫了，就知道你的孩子不愛你。”
“我覺得，你們機構把你教的不太好，也可能是你本身的能力水平有限。我接下來要說的話，可能真的，會讓機構決定吸納我，因為我真的非常冷靜，且，比你們會說，他們應該非常非常非常的需要我，看完這個表演，張老師，你應該不會活著走出這個門了，你要聽嗎？”
男人眼角抽搐，又興奮又緊張，還有些害怕，好奇心讓他問道：“你想說什麽？我說得不對嗎？”
驊梅說：“就是因為我懷胎十月，將他生出來，從他呼吸到空氣的那一刻開始，他和我就已經毫無關系了。如果母乳，中間的聯系還會維持一段，等斷了奶，他還跟我有什麽關系嗎？”她輕笑道，“《民法典》中關於撫養孩子的規定是：父母對未成年子女以及無法獨立生活的成年子女，具有法定撫養義務；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的，未成年子女或者不能獨立生活的成年子女，有要求父母給付撫養費的權利。而子女不贍養老人的，需要承擔民事賠償責任；構成行政處罰的，承擔行政責任。”她怕對方會記住不住，語速不快，“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第二百六十一條，遺棄罪是對於年老、年幼、患病或者其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人，負有扶養義務而拒絕扶養，情節惡劣的，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，但是吧，如果這人是唯一一個撫養人，這條可以忽視，不會有人抓ta的，抓了ta，誰照顧被撫養人呢？”她看向屏幕，荒誕的爭吵還在繼續，她當八點檔看，“法律規定了撫養，但沒有規定怎麽撫養，更沒有任何法條規定家長要滿足孩子的一切要求，也沒有法條強制子女要怎麽贍養父母，這些都只是義務和責任。所以我為什麽要難過？他是獨立的，我為什麽要生氣？我也是獨立的，我選擇了我養育他的方式。他不選擇我，是他的自由，我也可以不選擇他。孩子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，我們做父母的，也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，只要知道了我們生來就是為了離開，孩子也是一樣，沒什麽好難過的。孩子做了選擇，我們家長也可以做出選擇，都不犯法。”她靠近張老師，“法條法規啊，你們最熟了，對吧。”
屏幕上的劉謹謙似乎做好了決定，驊梅看著張老師問道：“我很奇怪，你們是對每位家長都會有這也的測試，還是只有我？你們是不是對我特別感興趣？”
親情比愛情要覆雜很多，人類的情感真的很多元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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驊梅又被帶到了小教室，她看著那位昨晚帶她過來的張老師，說道：“又要加試？”
張老師看著她，說道：“你擅自進入學生宿舍，並且缺勤，違反了校規。”
“想怎麽樣？發卷子考試？還是再來一次狩獵游戲？“驊梅無所謂的將一只手放在桌上托著下巴，“還是要把我關起來呀？啊，我好怕。”
張老師看著她，問道：“你不想問點什麽？”
“沒什麽好問的，”驊梅說，“可能剛才還有點疑問，現在沒了。”
“你想明白了？”
“倒也不是，”驊梅放下手，靠著椅背，這種學生坐的課桌就是這點不好，椅背硬邦邦的，硌著難受，“你們就是想罰我，就算沒有這件事也會是另一件。”
“你受罰，你的孩子也會因為你受罰，”張老師說，“在進來的時候，我們的校規手冊，包括在會議廳的時候都有過介紹，家長如果不遵守規則，孩子也要一起接受懲罰，同樣的，孩子犯了錯，家長也要一起受罰，這是為了培養親子間的責任感。當然，”他走近，上手撐著桌子，“家長和孩子也有選擇的機會，我們機構主打的就是民主。”
“哦。”
張老師見她不問，似乎有點著急：“你應該問的。”
“選擇的機會，無非就是，讓孩子單獨接受懲罰，還是讓家長單獨接受懲罰，都不選就是默認雙方共同承擔。這還要問嗎？你們主打的就是民主，三選一沒有別的選項，真的很民主。”
“其實還有額外選擇。”
“哦，借錢抵消是吧。”
“倒也不是不可以，但在我這裏，還有別的選擇。”
驊梅看著他，聽著充滿暗示的話，問道：“你們把家長騙進來，就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？”
張老師靠在她前面的講臺邊，問道：“你說，教書育人是為了什麽？”
驊梅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，而是打量著這間教室。夜裏的時候她沒有仔細觀察，這是第二次進來，她發現這裏很有意思，教室不大，課桌有兩張，但現在另一張桌子被推在後面挨著墻擺放，教室中間只有她現在坐著的一張座椅，正前面是一個講臺，比學校的正規講臺要小一點，跟她念書時候那種老式的講臺很像。現在的講臺為了配合投影器材和電教設備，桌子都帶電腦，也比較大，這裏的講臺就是一個木制的，黑板也是以前那種用粉筆寫字的黑板，但在這個脫離了電子設備的小教室裏，她卻看到在黑板上面探出頭的一個黑色攝像頭。
夜裏也有這個攝像頭嗎？她沒註意。
剛才的對話裏，張老師也沒否認狩獵的事，那就說明加試環節是存在的，她和劉謹謙確實被當做獵物參與了狩獵游戲，但對回去後發生的事，她現在沒辦法確認是發生過的，還是做的夢。
如果是夢，那太逼真了。如果是幻覺，那她病得不輕。
這位老師可能真的很喜歡這裏，很喜歡老師這個角色，他把自己帶過來兩次，用孩子威脅自己。驊梅伸出手放在桌上，手指微微擡起，虛虛指著他：“總是我在回答，回答了也沒有獎勵，怪沒意思的。”
張老師看著驊梅的手指，眼神隨著手指一上一下：“如果你回答得好，我可以幫你申請。”
“你想聽標準答案，還是你們的答案？”驊梅問。
“都回答一下吧。”
“標準的回答嘛，對教師而言，為人師表，誨而不倦，與國育才，教必有方。以慧心悟人，以愛心育人，以赤子之心化人。”孩子一上學就要寫各種作文，不會寫的時候家長就得幫忙找各種素材，這種燃燒自己奉獻光和熱的詞句，都難不倒她，“至於你們這兒教書育人的答案，其實也已經寫在學校介紹裏了，視頻來來回回放了三四遍，也不是白看的，你們主打一個找尋自我，在逆境中找尋真正的自我，這是超越自我的過程，”她問張老師，“你們要表達的真正的自我，應該不是積極的，正直的，陽光的，而是陰暗的，自私的，殘忍的，人之初性本惡，你們要大家找的，就是這惡吧。”
張老師笑出聲：“我真的覺得，你應該加入我們。雖然你沒說，但你心裏是認同人之初性本惡的。”
“你又知道了？”
“昨天的事，難道還不能說明嗎？”張老師說，“他們為什麽會在這裏？為什麽會覺得追逐你們時是快樂的？為什麽喜歡這些？他們在生活中壓抑著自己，他們和這個社會的口號格格不入，但那些口號對生活有什麽幫助嗎？只是一些假大空的東西。幾句話就讓人吃苦耐勞，人生來是奉獻的嗎？不是，人生來就應該讓自己開心，這才是人活著的意義。”
男人向驊梅靠近，驊梅將身子靠後，和他保持距離：“所以昨晚我回來後，那些不是幻覺？我確實到了地下？可為什麽其他人卻忘了，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？”
“這是秘密。”
“藥物，空氣，”驊梅猜測，“或者，食物，水。”張老師沒說話，但從他眼球的顫動，她重覆道，“食物，水。”她失笑，“居然是食物和水，能控制這麽多人，是什麽時候呢？食堂？那些飯菜和湯，對吧，這裏商店裏面賣的東西，也是被你們加了東西的吧。”
“殺了她。”這時，黑板上方的攝像頭傳來一個男人低沈的聲音，“殺掉她。”
“你要我回答的問題，我都回答對了，你說可以幫我申請免罰，可是現在，有人命令你殺了我，”驊梅看著張老師，說道，“這也是尋找自我的一環嗎？他讓你殺了我，會讓你開心嗎？”她靠近男人，手指點在他的胸口，“你會聽他的嗎？如果你聽他的，就說明你們根本連自己都做不了，你們只是聽話的狗。即便給別人做狗，你拿什麽懲罰我？你們拿什麽罰我？”她站起來，看著攝像頭，“你們喊著找尋自我，告訴每個人要讓自己快樂，去做快樂的事，可你們實際上在幹什麽？嘴裏說的話是命令，幹的事是控制。你們命令著所謂的自己人，讓他們做不快樂的事，這就是你們說的自由？他在控制你，”她又看向張老師，“他讓你殺了我，其實是在考驗你，因為你對他們來說，已經沒有價值了，在昨晚，在今天，他們看到了我，他們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，他們想吸納我，你，作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，對他們來說沒了便沒了，但我就不一樣了，但他們又不能隨便丟掉你，所以他們在試探你，如果你拒絕，他們就有理由除掉你了，甚至可以叫我殺了你。”
隨著她說話，攝像頭裏一直傳出“不要聽她的，殺了她”的話，但驊梅看著張老師，走近他，靠近他，將自己的話傳到他耳朵裏，保證他聽得清清楚楚：“你看，他們急了。”
張老師呼吸急促，他一邊聽著設備裏傳來的命令，一邊聽著驊梅的侃侃而談，他沖著攝像頭吼道：“閉嘴，不要說了！”
男人的手抓著講臺的邊緣，青筋都鼓了起來。驊梅手指輕輕觸碰著，順著他的血管滑動著：“這也是測試的一環嗎？為了測試人之初性本惡？他們讓你殺我，我是不是應該反抗？你會殺我嗎？如果我反抗，不算違規吧，不算吧。”
“你閉嘴。”
“我在合理的提問，你應該回答我，這是我的自由，你們校規寫的清清楚楚，釋放自我，自由。你要拒絕我的自由嗎？”
“那你現在應該滿足我的自由！”
男人向她撲來，驊梅早有準備，靈巧的一躲，她站在窗邊回身說道：“你也急了，你開始聽從他們的指令了。”
“不，我是為了我自己，”張老師此時頭發微亂，氣息微喘，他解開自己的襯衣扣子，不耐煩地扯著領口，之前那副謙謙君子模樣，果然都是裝出來的，“為了我自己，我們的宗旨一直都是釋放自我。”
“你現在的樣子，真狼狽。”
驊梅的話讓張老師瞬間氣急敗壞，他踹翻了房間裏唯一的桌子，但平覆了幾下呼吸後，又將桌子扶了起來，對她說道：“抱歉，我失態了。”
在驊梅看來，此時男人必定是聽進去了她的話，並且對機構產生了懷疑。當然，作為一個成年人，而且是有思維能力的成年人，他會加入進來，一定是因為機構要表達的要傳遞的要做的，是他需要的，是符合他本心的，不然他不會順從，甚至做得很開心。現在他不開心了，因為他懷疑機構真的要吸納驊梅。先不說自己會不會被取代，但新人加入，就代表著有人必定會失寵，一個失寵的人，失去價值的人，會有怎樣的下場，他知道，所以他急了。他此時想繼續保持鎮定，但驊梅已經摸清了他的想法。
男人之前對她還有些其他想法，但他現在很清楚，這女人不能留。
“讓一個人死是很簡單的，”張老師伸出手，示意驊梅坐下，“但怎麽死，卻很覆雜。”
“那你想怎麽折磨我？”驊梅坐下，很好奇地看著他。
“給你看點東西吧。”
窗戶邊上的窗簾被遙控關上，小教室一下陷入黑暗，黑板亮了起來，驊梅閉上眼適應了一會兒，才睜開眼，屏幕上出現的是劉謹謙。
“又弄這個，你們是不是只會用孩子威脅父母？”
“不是威脅，我們知道你不會輕易被威脅，但拿孩子來折磨父母，效果都是最好的。”
“呵，”驊梅輕笑，“不要太自信。”
“不是自信，這是科學。”男人問，“你是不是不敢看？之前是讓你選，現在讓你兒子選，你覺得他會救自己，還是救你？”
驊梅沒回答他，看向黑板，心裏卻一直在想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對人進行控制的。
畫面很清晰，劉謹謙正著急地站在一個地方，等著什麽，身邊還有兩個孩子，都很眼熟。驊梅想了一會兒，想起來一個男孩是毛豆，另一個是萌萌。
“你放心，你媽媽一定會沒事的。”萌萌安慰劉謹謙道。
一邊的毛豆也忙說：“醫生很厲害的，阿姨肯定會得救的。”
鏡頭都是給到孩子身上，驊梅沒看清他們是在哪裏，但這會兒從對話，知道了他們是在醫院，還是在手術室外面，她挺好奇的，自己是怎麽了，被送進了醫院，看了眼劉謹謙身上好像也沒血，自己應該不是出了車禍之類的外傷吧。
過了一會兒，手術室門開了，一個女醫生帶著口罩走出來站在門口問道：“誰是家屬？”
劉謹謙舉手道：“我是，裏面是的我媽媽。”
“你成年了嗎？”
“16。”
“那不行，”醫生說，“你做不了主，你爸爸呢？”
“他們離婚了。”
醫生楞了一下，又問：“那你媽媽現在的配偶呢？”
劉謹謙也楞了：“我媽媽好像沒找男朋友。”
醫生說道：“那，你媽媽現在肚子裏的胎兒有危險，她現在還在搶救，這個胎兒是要還是不要呢。”
三個孩子看著醫生，目光發楞：“要，還是不要？”劉謹謙重覆道。
“對，要還是不要？”醫生說，“要，現在就刨出來，不要，我們就全力救助患者。”
三個孩子沒經歷過這種事，都傻了，毛豆和萌萌看著劉謹謙，劉謹謙看著醫生，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。
驊梅很無語，這種劇情設定就很離譜，但她現在實在不確定，她現在看到的一切，依舊是自己的幻覺，還是她在看劉謹謙此刻的幻覺，亦或者裏面並不是劉謹謙本人，只是對方制造出的一種ai科技產物。本來見劉謹謙還在站那裏發傻，她很想提醒對方，這不是現實，這是幻覺，也可能是夢境，不管是什麽 ，都不用有壓力，按自己想法走就好，但想清楚對方或許不是本人後，她就靜靜看接下去的發展。況且他們的聯絡道具紙飛機，只有劉謹謙能使用，她這邊用不了。要是可以用的話，她甚至在這會兒能用紙飛機來確認一下劉謹謙此時在哪裏，在做什麽。
驊梅垂下眼眸，覺得事兒也真是巧，在發放道具的時候，使用方式是單人還是雙人，是不是副本提前就設定好的。
“那個，”劉謹謙問醫生，“我做的決定，能算數嗎？會負法律責任嗎？”
“當然，我們會讓你簽字。畢竟是手術，我們又是醫生，我們沒有替患者做決定的權利，所以家屬做的決定是需要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的，表示知曉一切後果並負法律責任。”
“可我未成年啊。”劉謹謙問，“這責任太大了，我擔不起。”
“你要麽現在找你父親過來，要麽找你媽媽現在的配偶。”醫生說，”但你現在找你爸也來不及了，你現在就要做決定。”
萌萌說：“你肯定是救你媽媽啊，這還用想。”
毛豆說：“可是另一個未出生的就不是命了嗎？如果你放棄你媽媽現在肚子裏的孩子，等她醒了肯定會怪你的。”
“媽媽才重要啊，孩子沒了可以再要的。”萌萌說。
毛豆又說：“但下一個孩子就不是這一個的呀，每次到媽媽肚子裏的孩子都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可沒有媽媽就沒有孩子。”
“但既然有了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呢。”
“媽媽才是最重要的，選媽媽。”
“孩子也一樣重要啊，沒說救孩子就不救媽媽了。”
“但是救了孩子媽媽創傷就又多了一次，救媽媽。”
“沒了孩子媽媽身體的傷好了，心理的傷怎麽辦？救孩子。”
萌萌和毛豆在劉謹謙身邊一言一語，最後兩人撇開劉謹謙直接吵起來了，別說劉謹謙很無語，驊梅也很想笑，這兩人就很像是劉謹謙思維的幻體，一個人代表著一種看法，現在兩人吵了起來，是不是代表劉謹謙腦子裏的兩種看法已經在打架了。
張老師不知什麽時候坐在了驊梅身旁，和她一起看著屏幕：“你看，你孩子猶豫了，他在你和孩子之間猶豫了，他的第一選擇居然不是你？！”
借著大屏幕的光，驊梅側頭看到了張老師臉上毫不掩飾的嘲笑奚落，她轉頭繼續看向屏幕，說道：“你在期待什麽呢？你想從我這看到什麽呢？失望還是沮喪，或者想看我到難過的哭？”
“你難道不生氣嗎？不恨嗎？不責怪他嗎？”張老師指著屏幕，“你看，他還在猶豫，他應該毫無保留的選擇你，你十月懷胎生了他，就從他猶豫了，就知道你的孩子不愛你。”
“我覺得，你們機構把你教的不太好，也可能是你本身的能力水平有限。我接下來要說的話，可能真的，會讓機構決定吸納我，因為我真的非常冷靜，且，比你們會說，他們應該非常非常非常的需要我，看完這個表演，張老師，你應該不會活著走出這個門了，你要聽嗎？”
男人眼角抽搐，又興奮又緊張，還有些害怕，好奇心讓他問道：“你想說什麽？我說得不對嗎？”
驊梅說：“就是因為我懷胎十月，將他生出來，從他呼吸到空氣的那一刻開始，他和我就已經毫無關系了。如果母乳，中間的聯系還會維持一段，等斷了奶，他還跟我有什麽關系嗎？”她輕笑道，“《民法典》中關於撫養孩子的規定是：父母對未成年子女以及無法獨立生活的成年子女，具有法定撫養義務；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的，未成年子女或者不能獨立生活的成年子女，有要求父母給付撫養費的權利。而子女不贍養老人的，需要承擔民事賠償責任；構成行政處罰的，承擔行政責任。”她怕對方會記住不住，語速不快，“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》第二百六十一條，遺棄罪是對於年老、年幼、患病或者其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人，負有扶養義務而拒絕扶養，情節惡劣的，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者管制，但是吧，如果這人是唯一一個撫養人，這條可以忽視，不會有人抓ta的，抓了ta，誰照顧被撫養人呢？”她看向屏幕，荒誕的爭吵還在繼續，她當八點檔看，“法律規定了撫養，但沒有規定怎麽撫養，更沒有任何法條規定家長要滿足孩子的一切要求，也沒有法條強制子女要怎麽贍養父母，這些都只是義務和責任。所以我為什麽要難過？他是獨立的，我為什麽要生氣？我也是獨立的，我選擇了我養育他的方式。他不選擇我，是他的自由，我也可以不選擇他。孩子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，我們做父母的，也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，只要知道了我們生來就是為了離開，孩子也是一樣，沒什麽好難過的。孩子做了選擇，我們家長也可以做出選擇，都不犯法。”她靠近張老師，“法條法規啊，你們最熟了，對吧。”
屏幕上的劉謹謙似乎做好了決定，驊梅看著張老師問道：“我很奇怪，你們是對每位家長都會有這也的測試，還是只有我？你們是不是對我特別感興趣？”
親情比愛情要覆雜很多，人類的情感真的很多元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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